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拉送我們知青的專列在火車站停穩后,我們就幾人一組地被各自的生產隊領走。一會兒工夫,幾百名知青就像潑進沙地里的水一般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我和另外兩名同學被分在一個生產隊。領走我們三人的,是一位大叔,一位大哥,還有一架牛拉的太平車。他們是從公社管分配的干部手里接過我們的。簡單的交接后,搬行李上車,我們也跳上車,然后就走了。
牛車載著行李和我們,慢慢悠悠地在通往生產隊的鄉間泥道上行走。
趕牛車的大哥是一位壯年漢子,大大的臉盤,憨厚的模樣。坐在他旁邊的是一位約莫40多歲的大叔,胡子拉碴,話不多,但是愛笑,見到我們話還沒有出口,滿臉的皺紋就綻放開來。
那大哥趕著牛車,“駕——”的一聲,向著鐵路的西面“轱轆轱轆”地移動,而那胡子拉碴的大叔,則拿出煙袋,抽起煙來。我們好奇啊,就不斷地問上幾句,什么“遠嗎?”“村子有多大?”“種哪些莊稼?”之類的。那大哥就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著,但話也不多,頂多蹦出些:“不遠”“還好”“去了就知道了”的回話。而那大叔卻總是沒多說話,只是看我們的時候,那臉上的皺紋就在笑。
漸漸地,從那趕牛車大哥的口中,我們才知道胡子拉碴的大叔是生產隊長。生產隊長?我們都挺納悶,這老實掉渣的悶葫蘆,怎么當生產隊長?但出于禮貌誰也沒有說出聲來。
終于到了生產隊,安頓好一切以后,我們開始和社員們一同干起農活,也開始適應起嶄新的農村插隊生活。
隊里每天上工的時間是由生產隊長吹哨子決定的。隊長哨子一響,社員們就帶上工具出發了。漸漸地,我們發現,隊長的這個哨子,銅的,已經磨損的亮光閃閃,看起來有一些年頭了。隊長每次出工前,都將哨子掛在胸前,吹哨子喊社員出工。
我們的村莊是沿著一條長溝東西向排開的,每次隊長喊出工,都是從村子的東頭走到西頭。那清脆的哨聲一響起,社員們就都出發了;而每次喊出工,隊長一面吹哨子,一面還補充一兩句今天要干哪些活的話。看來隊長的指揮非常靈,而且雖然話不多,卻很被人們尊重。
隊長雖然話不多,但干起農活卻什么都能拿得出手,除草、翻秧、打場都是干在人前走在人后,所帶的生產隊也總是公社里的一面旗幟。
我們感到新奇,又有很多疑問,就禁不住打聽起來。但人們說的更多的是這個哨子。知道的人都說這個哨子曾經救過生產隊長的命,但一直沒有機會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?直到有一天,大隊黨支部上黨課,也吸收了我們幾位知青作為入黨積極分子參加學習,我們這才知道了一些故事。
我清楚地記得,那次黨課是在大隊的油坊里召開的。一邊是老式的木制榨油機,沉重的擠壓裝置,懸掛著的撞桿,一邊是農民黨員們那張張敦厚粗獷的臉龐,光線從窗欞處斜照進來,莊嚴肅穆,儼然是一幅著色凝重的油畫。黨課是大隊書記給上的,他在黨課中不時地以我們的生產隊長為例。
我們這才知道,原來,生產隊長還是一位老革命。全國剛解放時,他才十幾歲,就給區里的一位南下干部首長當通訊員,入黨早,人老實,忠誠厚道。自然災害那一年,領導信任他,讓他在公社的糧庫里看守,并給了他一個銅哨子,讓他遇到緊急情況時吹哨子報警。可他卻一次也沒有吹響。
直到有一天他守著成垛的糧食,餓得頭昏眼花,爬出糧庫時,才想起用微弱的氣力吹響哨子,這才喊來救援的人。
我們聽到這些故事,都不由地對生產隊長肅然起敬。后來我們還了解到,生產隊長原本是有一份公職的,也是在他的堅決要求下,一定要回到農村當一位農民,又在社員一致推舉下,才擔任了生產隊長。
聽到這些故事的時候,我剛剛19歲,只是懵懵懂懂地感覺到生產隊長這個共產黨員不簡單,是個值得人們尊重和愛戴的人。后來我也成了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,我才明白我們黨的事業,是由多少生產隊長這樣質樸普通的共產黨員打造。他們已經將不忘初心牢記使命融化在自己的血液里,成為自己生命中永不分離的一個重要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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